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寂寞的一代


  常常在午后,漫步到湖边。
  大半的时候,都是一片冷清。湖水静静地映着两岸的倒影,我闲闲地欣赏着自已被拉得长长的影子。
  水静,才能映出倒影。
  心定,才能看透心灵。
  我们人人明白这种静、定、安、虑、得的道理,但是,却身不由己地忙着往前赶,好象要追赶着时间。然而,时间永远来去匆匆,让人总嫌不够支配。
  既然,再赶、再忙也追不上时间的脚步,那么就慢下来吧!反正已经慢了,生活的步子慢半拍又何妨?
  是这份退一步海阔天空的领悟,才有了一份闲适慢走的雅兴。
  也因此,才结识那一对时常到湖边垂钓的兄弟。
  他们看起来只有八、九岁,多半的时候,穿着短裤、球鞋,手上提着桶子,胸前挂着一把钥匙。他们总是一放学就坐在岸边,一直到天黑了才回家。
  “反正早回去、晚回去都一样,爸妈要六点钟才到家。”他们说着,专心地注视着鱼竿的动静。那份专注与虔诚,常常使我也跟着期待那鱼儿上钩的欢乐,好像那确实是一天中,最值得等待的一刻。
  有时候,我也会看到那手牵幼儿的琼安,她通常在午后散步时与我相遇。看着她与孩子说说笑笑的情景,也使我想起了自己当年与孩子散步、郊游的乐趣。好像才转眼之间,孩子都长大了,他们不再牵着母亲的手慢慢走,他们已振翅能飞,有了自己的世界,做为母亲也欣喜他们的成长,只是在触景生情时,不免感叹岁月飞逝。
  “有时候我也不知道自己这样做对不对?”琼安有一天这样对我说。我们因为常常相遇,也因此就成了散步的朋友。“艾力克越来越不肯待在家里了,因为没人陪他玩。可是带他出来,还是见不到小朋友。”琼安说着,我们一起望着空旷的草地、秋千架、翘翘板、网球场……,寂静无人。我的脑中浮现着一位尽职的母亲,全心全力要讨孩子欢心,可是空大的游戏场,只有她和儿子的笑声。
  想起我们的童年,街坊邻居的孩子,整天在放学后呼朋引伴地玩;原野中,到处是野花小草、鹅群鸭队。那时的愿望,就是希望赶快长大,赶快去看外面的世界。
  “我自己的童年,从来不知道什么是无聊、枯燥,每天只怕玩不够。现在想起来,都是快乐的回忆。所以我一直对自己说,不要太自私,也要给自己的孩子一个美好的童年。”琼安有所感触地说,“我不肯多教课,不肯管行政。家,是我的优先考虑,可是我在家,孩子也不见得快乐。所有的小朋友都上托儿所去了。这两天我一直在问自己,艾力克要玩伴,我这个妈妈能用什么方法来填补他的寂寞?是的,寂寞,你不觉他们是寂寞的一代吗?小小的年纪,两岁、三岁,或者更小,早出晚归,手上抱着毡子,怀中夹着小熊玩具,或者无助地吮着手指尖。家,家是什么呢?我实在不想早早地就把他送去托儿所,可是……。”
  我看着琼安,这位教授美国历史的教授,也无法为一个时代的制度或潮流找到注解。
  “也许找一些年龄相近的孩子,交换做保姆,孩子也有玩伴。”我试着提出建议。我们以前不都这样吗?大人有伴,小孩也有伴;在分享共处中,孩子与大人都是有乐趣,生活也不会只限于一个小小的自我。
  “我试过,但是没有用,你看游戏场中冷冷清清的情况就明白了。你说的是十几年前的情况,现在你如果待在家中不做事,有时还有人以为你无能。母亲的职责并没有得到应有的尊重,难怪越来越多的妇女往外求职,这是整个社会的现象,我们又能如何?”
  琼安的话在我耳边缭绕着。生活中有太多的无奈,不仅教历史的琼安找不到答案,相信上帝也帮不上忙。每一个人的生活中,都有大大小小的困扰,也唯有靠自己的智慧和经验来面对一切的挑战。
  我慢慢地往回家的路上走,又看到琼安在儿子后面推着秋千。秋日的晚霞,照在空旷的游戏场,满地随风飘起的落叶。我回头看看那专心垂钓的两兄弟,仍然是短裤薄衫,忍不住又走回湖边,嘱咐他们该回家了,天冷了,可别受凉。
  “我母亲总是在天黑时,站在门口,喊我们回家;天冷时,迫我们穿衣。我们哭着回家时,妈妈总在那儿,帮我们擦去眼泪,安抚我们。”琼安的话又在我耳边响起,“他们,他们都是寂寞的一代啊!我们到底能给他们什么?昂贵的玩具?舒适的生活?还是成就感?……”
  我望着自己长长的影子,一路踩着落叶彳亍独行。也许该告诉琼安,不仅“他们”,我们这一代不也是寂寞的一代?
  不论你喜欢与否,那处处标榜的“我,我,”早已筑起了墙,阻隔了人与人之间亲密、关切的情怀。每个人若都关注于自我,又如何能跨越城墙、避免寂寞?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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